跳到主要內容

浮光 - 吳明益

getImage
我認為不管身在哪個時代,都會讓人不知道如何是好。……雖然世界不會因為我的攝影而有所改變,但是如果我不持續拍照的話,我會連我自己都看不到了。   --森山大道
我是因為《天橋上的魔術師》喜歡上吳明益的文字的。
但不知道他也熱愛攝影,而且可以將畫面寫成這般文字。
然後書中談到了〈望你早歸〉這首歌。
我極愛的一首歌,描述日據時代的一首悲歌,那種絕望裡僅餘的薄暮般的希望,只有在這首歌裡才找得到。
記憶中我收集有十多個版本: 紀露霞、邱蘭芬、阿吉仔、蔡琴、李碧華、齊秦、陳明章、溫金龍(二胡)……

音樂與照片,向來是我儲存與整理記憶的方法。
推薦給喜歡拍照的人看。

影像不是失物、離去的情人、失去的睡眠、掉了一顆鈕卸的襯衫。但攝影是不帶武器,就無法完成的一種活動。它不像文字,把記憶當成精緻的,可拆卸帶走重組還魂的建築物。影像存在於一時一地,也只存在於一時一地。即使用一個地點、場景,等待一樣的光線……嗯,等待光線,多麼不精準的語言。事實上,地點不可能同一,人物己老去數秒至數天,而光線波長從不曾一致。不過攝影者還是認真地背著相機的重量,等待光線和快門機會的到來。他們心底總有想像的畫面,並且相信那畫面必然在轉角處出現,就像人一生中總會等到一個珍重的告別之吻。

我的記憶需要照片,那些照片也需要我的記憶。
很多人會慶幸自己還因為某種原因保留了一本或多本的家庭相簿。家庭相簿是故事的水龍頭,不管打開的人是誰,都會開始寫族譜或寫文章,寫文章或寫日記,寫日記或寫詩。家庭照片是一條纖細的生命線,把裝滿故事的潛水艇從山洞、湖泊、海洋裡拉出來,它們避開遺忘的伏擊、遠捕、搜查,慢慢浮到真正的明亮處。每一張照片都讓我們伴隨著一聲嘆息

存在不是表象的此在,是在照片裡轉化為凝止姿態的此在。就像一張生態照片一定得標示上時間與地點才有生物學上的意義,一張家族照片總讓我們想問:這是何時拍的?在哪裡拍的?我們如此需要標籤來協助回想那個快門瞬間,就好像我們恐慌有一天會忘記某種蝴蝶名字一樣忘記自己的家人。一張所謂「好」的生態照片必得能召魂引魄,不管那是一顆石頭、一座山,或是一隻露出祈求眼神的樹蛙。一張好的家族照片則有氣息,如幽魂。
20140214 元宵˙夜弄土地公 02
紀露霞版的〈望你早歸〉 :紀露霞的聲音有一種奇妙的畫面感,前奏一下太陽沉下去的黃昏畫面馬上出現在眼前,雖然歌詞裡提到「若是黃昏月娘卜出來的時」,但月亮並沒有真的出來,就是太陽沉下去了而已。
〈望你早歸〉是楊三郎的作品,寫歌詞的是筆名那卡諾的黃仲鑫。寫歌的緣由,據說是因為台灣光復後,中央電台接收了台北放送局,改名「台灣廣播電台」後,不能再放送日本歌曲,而台長呂泉生希望能一直有新歌,因此給年輕的楊三郎機會。當時那卡諾擔任樂隊的鼓手,他寫完這首詞後給楊三郎看,一開始楊三郎覺得不好譜曲,因為這是當時很少見的「無韻之詞」,沒想到勉強譜完曲一播出就造成轟動。除了歌曲本身的力量以外,因為多年戰爭後,台灣實在太多人「應歸未歸」了。那些有未歸者的家庭、妻子、情人,聽到這首歌就流淚,淚停了就希望再聽一次。那種絕望裡僅餘的薄暮般的希望,只有在這首歌裡才找得到。
一張照片可能是一個指示句,一個祈使句,或一個命令句。而我拍過的每一張照片都像是一個命令句:此景曾在,此物曾在。你萬萬不可,也不可能離棄這個美麗世。

透過鏡頭如此極致地逼近物象,那是過去任何藝術都做不到的事,因為傳統的藝術還是得透過人類的感官,而人類的感官是有局限性的。大學畢業不久,我擁有了生平第一支微距鏡,這才發現,經過調整後的視覺厭官,確實會影響拍攝者日後看世界的方式。舉例來說,許多喜歡拍植物的人喜歡手持微距鏡拍攝藤類的新葉,因為它常會在完全舒展前蛤曲為拳形,加上淺景深的效應,曠的嫩葉便出現了一般人眼所不能見的造型之美。透過鏡頭,我們有了全新的「即物」經驗,萬物成為線條、光影、姿態,它們似乎暫時脫離那個艱難的生存舞台,因而蛻變出新生命。甚至,在我們受演化制約的感官裡帶有厭惡感的生物(比方說蜘蛛、蛇),透過微距鏡,鎖鏈蛇驚人的背斑、華麗金姬蛛寶石般的背甲,也能讓人重新發現線條與生命尊嚴之美。

漢娜鄂蘭 - 邪惡的平庸 :”邪惡的平庸性”所指出的,是一種思考的無能。於是,當大眾處於思考無能的狀態,會只是服從,或是盲從於權威,並且相信這些權威是正確的,或者,催眠著自己相信權威、服從權威是正確的。若是有錯誤,那是權威的錯誤,自己並沒有錯,自己是沒有責任的。

我一直相信每一張照片都有它存在的目的,就像循著自然原則演化至今的每一種生命,無論是藍綠藻、露脊鯨或迎春花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態區位與尊嚴,只是我們一時看不出來,或毫不在乎而已。然而所有生命都有存在的意義,卻不是所有地層裡的煤炭都能成為鑽石,一張會被記得的照片得有除了物理上的存在以外,更深邃的什麼。

街頭攝影不只是拍人事物,也在拍環境。人活在細雨、太陽、風、霧、閃電、樹的影子的邊緣和黑夜之中﹔活在馬路標識、商店、盛著拿鐵的馬克杯和閃爍霓虹燈光線之間。有時候用相機進入充滿垃圾、髒亂老舊、狠瑣的建築裡頭,會發現彷彿情人在玻璃上呵氣留言的精緻氣息﹔走過路燈、空橋、修剪整齊的行道樹下,你會聞到墓石的質地。我常在城市中一走十個小時,甚至整個黑夜,有時候我會想,自己迷戀漫步的理由可能就是這種誘發大腦好奇心的毒癮,漫步成了我活著的見證與理由。

如果仔細回想,就知道一張在街頭獲得的照片不會只是按快門的一瞬,它是一段插敘不斷的敘事,是意識流、蒙太奇。記憶專家會告訴你,一張照片喚起的是「情節記憶」,這可能是人類獨有的,涉及自我覺知與複雜經驗的記憶形式。

事實上,街頭攝影(snapshot)這個詞本有猛然的、突如其來的、攫咬的意味。那是攫咬住時間的一瞬。這一瞬既出自無意識也出自意識,一瞬前還存在著心理學家所稱的「深戲」(deep play)時光。我們並不是在虛無中「等待」決定性的瞬間,我們是在深戲中等待。在活躍的神經元、前額葉的自我對話中等待,等待一張照片在漫步時的伏擊。

美國物理學家與科普作者波寇維茲,曾在談到光的特質與眼睛接收時和心智共同作用的關係時,寫下這麼一段話:「在變幻無定的視覺環境中保持高度靈活,正是眼睛與心智組合的特色,讓這兩者具備一種驚人的能力,得以將光所帶來的資訊洪流框限於模式之中。請拿起一張普通的紙來看:在室外,不管是正午略帶黃色的強光,或是日落時分微弱偏紅的夕照,紙看起來都是白色﹔進了室內,在比日光還弱一百倍、可能偏藍或偏紅的燈光照明下,紙還是白的。但要是在清晨或黃昏把這張紙拍成照片,卻會顯現出玫瑰般的色澤及其他種種的差異﹔你的視覺處理過程會把這些差異加以同化,照相機卻不會。照相機精準呈現鏡頭所攝入的景象,大腦與眼睛則像是一部有色彩校正、自動對焦功能的照相機,而且還會自己尋找目標。」

這說出了所有攝影者在面對這個美麗世時共同的困擾:我們拍出來的照片和想像不同。但也因為如此,一個能夠把大腦和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充分表現出來的攝影者是多麼珍貴。
有一段時間我偶爾會害怕自己所拍攝的照片「毫無意義」,它們就像在闃寂深山開放的根節蘭,紛紛開落,從來沒有影響世界什麼。另一方面,我也怕它們「很有意義」,但有一天被發現時卻已褪色消失。就像所有拍照者的矛盾心情,我們深知自己只有幾十年壽命,卻使用了防潮箱、宣稱百年仍不褪色的相紙,把正片放在可以儲存更長時闊的無酸套裡。我們希望照片比肉身活得更久,難道是為了預言什麼?或告訴未來的人們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它會讓我們想起日本攝影家森山大道說過這樣的話:「我認為不管身在哪個時代,都會讓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我知道身為一名攝影師該做的事,就是每天拍照。而且也只有這件事。在這方面我非常單純。雖然世界不會因為我的攝影而有所改變,但是如果我不持續拍照的話,我會連我自己都看不到了。」 我真的害怕的事,或許就是在生活裡連自己都看不到了。

巴爾扎克就非常恐懼照相。因為他相信所有物質的身體都是由多層相互附著的圖像構成,每拍一次照,就會離開一層進入照片中,隨著拍照的次數增加,人的靈魂會愈來愈薄,最後將隨風而散。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小褶 Life(3) 古亭景美線段

經過上周的總統大選後,想說可以好好地規劃路線,這週末再來享受我的Bike Life,沒想到天氣預報一直恐嚇著我:「週末會下雨,週末會下雨,週末會下雨......。」 哇靠,早上起來,天色是有些陰暗,查了yahoo天氣,竟然下雨機率僅20%,趕緊重新考慮騎車的路線。 這次的目標是新店溪。 想說從哪邊切入比較好,唔,從師大路那邊進古亭河濱公園看來是不錯的選擇,要是下午真的下雨,就在師大路那邊晃一下午也比較安全。 查了google map,怪怪的,不知哪邊是公園的入口處。 不管了,到那附近再說,總有路口的。 結果是......迷路了。 -___-||| 到師大路跟兒童交通博物館那邊,就是看不到古亭河濱公園的入口。 沒辦法,走確定知道的路,以前新店上班時,總是從思源街接到景美堤外便道,果然,從那邊進去就對了。 (後來從古亭河濱公園也騎到中正河濱公園,才發現,那邊只有很小一條汽車進來的道路,真的很難找。 建議從思源街沿自來水廠那邊進來比較方便。) 就目前騎的3個線段而言,沿景美溪新店溪的河濱是最好騎的了,路又寬廣又平直,要飆車也容易。 看看地圖,只到舊橋就沒了,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完工咧...... 這樣,之後還可以直接騎到動物園咧!! 這個線段有較多的網球場地,靠古亭河濱公園那邊還有羽球場地,騎車的族群跟前兩次的線段比較起來,嗯,在地居民比較多(關渡到淡水則是遊客特多),應該是方便的緣故吧,騎Dahoon折疊車的人也比較多,莫非這附近有Dahoon專賣店?! 終點出來就到景美夜市一帶。 不錯的塗鴉作品。北市很多自行車道旁的圍牆,是開放給民眾塗鴉的。 (旁邊有 borther的簽名,莫非這是傳說中塗鴉客brother先生的作品?! 但......割腕的少女 ...... 繪在自行車道的旁邊,想表達什麼咧!?) 在終點處有很大的Taipei Cycling Mark。 雖然一開始有些小迷路,但也剛好繞到了兒童交通博物館......的外面,跟小丸子的看板合照。 門票太貴了,也聽有人說其實有些不值得,所以也不打算買票進去。 >___

能力並非來自於神來之筆

建立深度關係的關鍵是投入,經由時間與精力的累計,你與這一事物的關係日益深厚,你逐漸掌握了它,與它相遇,而能力,是你的存在與它的存在相遇的副產品。 事實上,能力差的人,常是太期待神來之筆的人。 具體來說就是,他們覺得,一旦某個事物被自己掌握,那首先是因為我掌握了自己;如果它沒有被掌握,那是因為我沒有掌握好自己。即,我狀態好,就可以讓周圍世界如我所願;我狀態不好,周圍世界就不能如我所願——倒推後其實是這句:當外界不如自己所願時,他們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因他們認定,自己是能輕鬆掌控世界的,而狀態不好,就是能找到的最直接原因。 因這一邏輯,他們花很大力氣去調整狀態,還會花很多時間去等待自己狀態好,而不懂得,關鍵是持續投入,瑣細努力即可累積出成功。 能力是建立深度關係的副產品,而建立關係時,比努力更為關鍵的一點是,你不是自戀地將自己意願強加在這一事物之上的,而是臣服於這一事物。不是你個人太牛逼,所以掌握了這一事物,而是你臣服,放下自戀,放下預期和判斷,放空自己,然後你就可以與這一事物的存在相遇了。 能持續努力的人,是有了相對成熟的心理:我未必能立即掌握一個事物,但只要我持續努力,並且尊重這一事物自身的規律,我會與這一事物建立起很好的關係。 一旦有“我這個人失敗了”的感覺,一個人就會體驗到,伴隨著自我崩塌感的,是無力感,即你感覺暫時發不出力量了。其實,只是你暫時控制不了外部事物而已。 成功者會相對擁有更多神來之筆,但絕非“一直擁有”,且“神來之筆”之所以會有,是大量投入而與事物建立了關係的結果。 總結一下,要破除對“神來之筆”過於期待而不受挫的心理,需要懂得這樣幾點: 一、能力是建立了深度關係的結果; 二、建立深度關係需要持續的投入; 三、建立深度關係的關鍵,不是將你的自戀強加於事物之上,而是放下自戀想像,尊重事物本身的真實規律; 四、一件外部事物能否被我控制,取決於那一刻我的內部狀態,這是嬰兒式全能自戀心理的殘留; 五、一受挫,就覺得“我整個人不好”,也源自全能自戀心理——我和整個世界是一體的,所以我能控制一切,否則就意味著一切都是我控制不了的; 六、關鍵不是要神來之筆這種好的感覺,而是如何處理挫敗感。 -- 《巨嬰國》

GLOOMY BEAR 暴力熊

Gloomy Bear身世背景: Gloomy是一隻在路邊被遺棄的粉紅色小熊 , 被小朋友Pity發現,並將牠帶回家中收養, 並為小熊取名為Gloomy。 可惜.....Gloomy外表可愛,但因為被拋棄的緣故~卻有著一般熊的暴力性格, 長大長出爪子後就時常向主人用暴力招數打招呼, 而Pity就慘被Gloomy日日夜夜地欺負!悲慘ㄉ人生就這樣子開始囉!! 暴力熊喜好~咬主人頭, 而牠的主人,復原能力極高...打不死喔~厲害厲害! 暴力熊顏色:粉紅色,金色,銀色,紅色,藍色,黃色,還有罕見的綠色與混色。 粉紅色暴力熊性別:女 頭大身細,眼珠黑色,爪白色兼尖利,具有殺傷力,她多數用口爪殺人,殺完人後喜歡在街上徘徊。 小主人每次都被暴力熊揍得半死兼頭破血流, 但仍然不離不棄地緊緊抱住這隻血腥的寵物; Pity就算受到傷害亦要讓開心的回憶遮掩,然後繼續微笑期待小熊再次跟他一起溫習/做功課/看書;相信等待他的會是小熊的溫柔而非暴力傷害; 暴力熊和他小主人之間微妙的情感讓人感動又心酸; 這次轉輪科技所推出的暴力熊,內容包含小男孩Pity與粉紅熊Gloomy兩支一組。造形上善用Gloomy胖胖的軀體,將轉輪關節隱藏其中,全身有14處可動。可替換配件包含小男孩被打的表情,還有防止熊熊咬人的口罩以及牠嘴角流下來的血,原型制作為山口勝久。